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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百年老宅:永兴里 16 号

永兴里 16 号是一处典型的中国南方民居。它大约建于清朝末年,从上世纪初至今,至少有 100 年了。扬州是中国南方重镇,位于杨子江下游北岸,永兴里就隐藏在扬州星罗棋布的窄街和小巷之中,因此从外面看这房子,倒也平淡无奇。

这间简朴的房子即是我的祖宅,我们家至少有三代人曾在此居住。我的外公是一位小有成就的米行老板,在那个年代是很受尊重的,也能给家人带来很好的生活。我的外婆来自名门望族,她的父亲是一位成功的盐商,她的外公是清代的御医。我的外婆具有中国传统女性坚忍的品格,承担着管理这个大家庭的重担。可惜我外公 50 岁时就突然辞世了,因此我的外婆为了养活四个女儿不得不变卖了房产,只留下了永兴里 16 号。我的母亲就是四个女儿中最小的那个。

我父母住在距扬州西南 100 公里的南京,然而我几乎是被外婆带大的。因为我是她十个孙辈中最年幼的外孙女,外婆对我宠爱有加,我童年的很多时间都花在了往返于两地的旅途上。我的外婆一直住在永兴里,寿高 99 岁,之后永兴里便传到了我的手上。2014 年是我外婆的一百一十周年诞辰,为表达我们的敬意,我的家人决定让我负责翻修这栋房子,以恢复它昔日的荣耀。

五架梁’(Wǔ jià liáng) – 五根木头共同支撑屋顶的重量

这栋房子是传统的江南民居风格:木构无钉的榫卯结构。五个巨大的木梁构成房屋的主体框架,支撑起沉重和华丽的屋顶。在当地有 “五架梁” 和 “七架梁” 的说法,表示屋子梁的个数,进而表明了房子的大小。我家的房子是五架梁,这就意味着它在当地只是一处相对较小的房子。

房子的结构为三间两厢,即由一间正房和东西两间厢房构成。除了三个主要房间,还有两个独立的房间从主建筑中分离出来,传统上是用来做客房和管家房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间房间最终变成了一个小厨房和一个陈设简单的浴室。

格子门格子窗’(Gézimén, gézichuāng) – 木制门窗上充满了镂空雕刻而成的图案
木材不仅为房子提供了主体框架,同时还是家庭装饰的首选材料,尤其是屏状的门窗。木屏上的镂空缝隙可以让空气很容易地穿堂而过,到了盛夏时节,还可以将这些面板彻底除去,从而进一步降低室内温度。格子窗是中国长江流域独特的建筑特征,一扇窗由上下两个窗板构成,均被高度装饰过。下窗板被分别雕刻上不同的花卉,花或茂盛、或雅致、或鲜艳,或祥和,各具象征意义。我外婆家的花卉雕刻为梅兰竹菊,这些花代表着四季,也被因人而异地理解为不同的极具深意的祝福和繁荣的象征。
天井’ (Tiān jǐng) – 中国南方的露天庭院

天井位于房间主室的南侧,是一处露天的庭院风格的空间,也可以用以晾洗衣物和悬挂风干肉类等需要长期储存的食物。天井同时也是一种可以调节室内温度的通风设计,人们可以在其中打麻将,种竹子和养花,或者在夏日里享受微风,做个休养身心的地方。一想到天井,我似乎就能马上闻到桑叶的香气。在那里,我学会了走路。
瓦片’ (Wǎ piàn) – 粘土烧制而成,用于装饰屋顶的传统方法

中国传统建筑中的每个方面都同时体现了功能性和装饰性,而瓦片的功能性似乎并不那么明显。瓦片按照一个特定的模式被铺盖在屋顶上,使雨水可以涓滴通过预先确定的路径并被收集起来,与罗马的蓄水池(impluvium)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的母亲和我的三个姨母都经常深情地回忆雨水从级联的瓦片上如同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的情景,这一形象代表了所有对冬季生活的回忆。南方冬天很少下雪,一旦下雪,瓦片上的水柱就会变成冰柱,将房子装饰得如同童话世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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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历来出学者和商人,曾被认为是中国最富足的地方之一。扬州不但有美丽的鲜花,还有南方特有的美人,这曾经让乾隆皇帝(1736-1795)非常迷恋,多次造访,留下了千古绝句:

‘烟花三月下扬州’

“Everyone should visit Yangzhou in the spring and soak up its beauty”

每当思考着这些奇异的建筑元素和回顾很多美好的过往,我常常为扬州似乎已被世人遗忘而唏嘘不已。近年来中国至少有几十个城市取得了令人惊叹的大发展,而这似乎与扬州无关:它既不是经济中心,也不是一个绝对的旅游城市。在某种意义上,我对此心存感激,因为我总是还可以回到这里,逃离都市的喧嚣,寻求内心的平静。尽管扬州也没有逃过中国的现代化,但是永兴里 16 号所在的老城区保存得相对完整,似乎该地区已经成了明日黄花,这倒让我翻修旧屋的工作更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从屋顶、窗户到大门的每一个细节都恢复其昔日的荣光。到那时,我将可以再次坐在永兴里 16 号的天井里,如同回到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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